文丨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王阳兰恭来年前,9月17日。黄海大东沟,天空暗淡。指挥官丁汝昌一声令下,清政府北洋水师旗舰“定远舰”开炮迎敌,中日甲午战争中的海军主力决战黄海海战打响。不久,因战局崩溃,这艘当时的“亚洲第一铁甲舰”含恨自爆。年后,9月2日。山东威海,刘公岛,风轻波平。中国考古学家宣布,历经2个月的水下考古调查,基本确认“定远舰”沉灭位置。从年发现“致远舰”,到年发现“经远舰”,再到如今找到“定远舰”,甲午海战沉舰的考古发现,犹如穿越时空的历史余响,沉重震撼,回荡不绝……专家认为,“定远舰”等甲午沉舰考古调查收获的成果,有利于深入推进甲午沉舰调查与研究工作,对于甲午海战史、海军史、舰船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历史与科学价值。
停靠在山东威海的“定远纪念舰”(9月2日摄)王阳摄/本刊
“永不沉灭的定远舰”浮出水面
山东威海湾,停靠着一艘“定远纪念舰”。纪念舰按原貌1∶1复制,站在舰前,能真切感受到“定远舰”曾经的风采。这艘由清政府委托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建造的吨级一等铁甲舰,一度震撼日本,日本海军的发展曾以“定远舰”为目标。年,中日甲午战争爆发。在威海卫保卫战中,“定远舰”被日军鱼雷艇偷袭,中弹受损,随后紧急移船到刘公岛东村外搁浅,不久即因战局崩溃主动自爆以免资敌。“考虑到当年海军技术发展的特点,甲午沉舰已经采用钢板、铸铁进行舰体加固,而当时不可能进行消磁处理,整个舰体含有明显磁场。”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水下考古研究室主任王泽冰介绍说,由此,考古队员近年来运用海洋探测手段对威海湾进行覆盖式扫测,发现了刘公岛东村外海域的磁场异常。今年7月起,考古学家以年、年的水下考古物探、潜水实地探摸结果为基础,组织水下考古技术人员开展了为期2个月的威海湾甲午沉舰遗址第一期调查项目,采取抽沙揭露的方法了解残存舰体的保存情况。一块铁甲的发现引人注意。“这是一块长28.73米,厚14寸的铁甲,根据清北洋水师船舰编制,只有比较大型的船舰才有这么大的单块装甲。经过对照,我们发现它与当年设计建造‘定远舰’合同的要求基本吻合,这成为此次考古调查推断的重要依据。”王泽冰兴奋地说。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研究员周春水对比着“定远舰”设计图资料告诉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,“我们通过文献考据和多种技术手段的交叉印证,认为这块铁甲应为‘定远舰’被拆解后脱落掉在海底的一部分,加上一块铜铭牌的文字信息,最终基本锁定我们水下考古抽沙区域位于‘定远舰’第42到47肋骨处,工作区位于‘定远舰’主炮台、弹药仓附近。”9月2日,“威海湾一号”甲午沉舰遗址保护区域划定论证会会场上,中国考古学家展示了在刘公岛东村外沉舰遗址打捞出水的余件文物。其中,长方形舱盖、铜质标牌、主炮引信、37毫米哈乞开司弹壳等较有代表性。专家介绍,同类物品在“致远舰”“经远舰”遗址调查中就有发现。“基本确认‘定远舰’的沉灭位置,并收获一批沉舰遗物,这是年以来北洋甲午沉舰系列调查与研究工作的又一重大成果。”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水下考古研究所所长姜波说。艰难的寻找在山东半岛东端的威海湾湾口,刘公岛上峰峦起伏。近期到访刘公岛的游客,都能在讲解员的指引下,远眺标记“定远舰”遗址的浮标。为了确定这个“浮标”的位置,考古学家付出了数年的努力。一方面,年后我国水下考古才进入快速发展阶段,而常年活跃于一线的水下考古队员仅60到80人,力量有限。另一方面,“定远舰”残骸所剩不多,这是难以搜寻的主要原因。史料记载,中日甲午海战结束后,“定远舰”遭日军大肆拆卸,武器与舰材被当作战利品运往日本。尽管有日本留下的地图、照片作为依据,疑点位置基本确定,“因残骸深埋泥下,搜寻难度也很大。”王泽冰说。此次威海湾甲午沉舰遗址第一期调查项目,共布设4个水下抽头,20余名水下考古队员在2个月的时间内历经了人次、3万多分钟的潜水工作。这种工作强度在历年水下考古调查中均属少见。“随着海水深度的增加,沉舰之上的泥沙愈发坚硬,抽沙效率常常受到影响。另外,相关海域水下环境复杂,大量渔网、木屑、碎渣等也影响了工作进度。”周春水说。“从严格的考古学上讲,现在仍不能对舰船身份进行百分百定性。”王泽冰说,现有水样资料、实物资料等证据都指向“定远舰”沉灭区域,但只要是还没发现带有“定远舰”字样的文物,就不能完全确定这就是“定远舰”。“目前,我们主要是从史籍资料、A现场探测以及出水文物种类的多样化,来逐步确认甲午沉舰‘定远舰’的考古结果。”王泽冰说。据介绍,“定远舰”第二期水下考古工作将于明年继续开展。届时,考古队将扩大抽泥范围,了解不同位置的保存情况,进一步确定沉舰现状。文物在修复国人当自强沉舰发现之后,能否打捞出水,成为公众普遍关心的问题。“水下文物以原址保护为主。是否打捞要看是否有文物利用需求,修复人员、修复时间是否充足等,这需要打捞、文物修复、考古等各方面专家综合考虑。”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北海基地(下称“北海基地”)水下文物保护所“致远舰”“经远舰”文物修复工作负责人刘胜告诉记者。黄海海域,也是“致远舰”的沉灭之地,它曾在战火中与“定远舰”并肩作战。广东文物考古研究所水下考古研究中心研究员崔勇说,3只带有“致遠”篆书字样的瓷盘碎片,“是初步认定沉没舰是‘致远舰’最直接的证据”。如今,包括3只瓷盘在内的“经远舰”“致远舰”两艘沉舰部分出水文物,正在位于青岛的北海基地进行修复。“脱盐、脱水之后,我们已经完成了对瓷盘的拼接、修复、补全工作。”刘胜介绍,水下文物修复耗时长,需克服文物出水后的环境变化,修复中脱盐、脱水环节最为重要。刘胜和同事按出水文物材质进行分类,分为木材、橡胶等有机质,陶瓷和金属材质文物等。“木材这种有机质文物相对金属等其他材质,在水中腐败、劣化速度较快,因此有机质文物保护更加紧迫,出水后必须尽快进行干预。”刘胜介绍,一块约8厘米长、5厘米宽、带有“經遠”二字的木牌,是目前较有代表性的出水文物,今年7月刚刚完成修复。“定远舰”的文物也将经过这样的处理。部分经过修复的甲午沉舰文物,将在位于刘公岛上的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和世人见面。博物馆之上,一尊15米高、手执望远镜远眺海疆的北洋海军将领雕像巍然屹立。“甲午海战是中国人心中的一道伤疤,清王朝的失败让中国深陷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苦难境地。”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院长郭阳说,近年考古相继发现“致远”“经远”“定远”三艘沉舰,让中国人以史为鉴,对于鼓舞国人为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。(刊于《瞭望》年第37期)